现代社会,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置身网络,也捧出了越来越多的网络红人,女主播、模特、游戏解说,在社交网站的平台上一旦有了关注度,通过粉丝赠送的各种虚拟礼物兑换的收入,形成一个产业。成为“网红”的另一个福利是背靠大树好乘凉,近水楼台先得月,可以和娱乐圈明星互粉互动乃至打入圈子,摇身变成“圈中人”,或者先成为圈里人的女友、后宫、备胎什么的……看上去,网红仿佛成了一条通往名利场的绿色通道,成了一种开启成功的快捷方式。
“网红”这种在粉丝眼球下的生活,令人联想到著名的现代建筑范斯沃斯住宅,建筑师密斯为他的医生朋友范斯沃斯设计了一栋几近透明的房子,墙面是大片玻璃,不仅便于屋内的人看外面风景,更便于外面的好事之徒偷窥里面的风光。他的朋友范斯沃斯女士为此跟他反目,这位女医生认为他为她设计这样一栋毫无隐私的透明房子,简直没安好心!于是,建筑师密斯收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。
想来如果把范斯沃斯女士换成我的一位朋友,建筑师密斯可能不会官司缠身,她最害怕的就是被忽视,恨不得24小时直播自己生活,她秀吃过的饭、抒发当下的心情,晒狗、娃、老公,对自己更不舍得放过,从脚尖晒到鼻子尖,从早点晒到晚安:“睡醒了,早安,哎呦,黑眼圈还是没有离开我!”“今晚忙到1点,累成狗,就是不见瘦,腿又粗啦,气死我了。” 如此这般跟住在透明的范斯沃斯住宅里也没啥区别了。想来,密斯的设计越来越符合现代人的思路——不怕围观,就怕无人围观。在我写这篇文章的功夫,这位同学又在刷屏了,跟老公吵架了,发一条噘嘴怄气的自拍,两人和好了,发张一起吃烧烤喝啤酒的合影,晚上又想起老公的不是,咬了他一口,把牙印拍下来再发一条……
如今,从遥远部落的老太婆到舞台上精心准备演说的政治家,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心态,一位身处荒野、独自面对饥饿和死亡的飞行员这样写道:“我又做了一个救生筏,这次我脱下衣服试航。我穿着内衣,背着木筏,看上去一定很性感。”是不是挺可笑?笑点在于这位进退两难的飞行员自己都弄不清楚,他的行为已经没有了目的,他把手段变成了目的,他那么地倾心于表现自己,乃至濒临绝境,还以为自己是一票公众人物,站在有众多粉丝、鲜花和掌声的红地毯上。
“网红”因为骤然爆红,忽然带来的关注度,以及与付出并不等值的巨大回报,也会引发负面效应:“吸睛”的重要性被夸大,一切与吸引眼球无关的生活都该被放弃,一切不进行宣传的活动都活该被忽视,吸引关注力变得如此重要,乃至成为一种象征——成了智力、能力和远见的象征,甚至夸大到把不会耍宝卖萌、宣传自己视为愚蠢和失败的象征。
梭罗早就指出,如果我们把商业置于生命的各种表现形式之上,就忽视了生命的主要意义——成长、发育、发展和自我表达。“网红”如果作为一种健康的职业,应该是可以良性循环的,目标不是为了追上粉丝们朝三暮四的兴趣而透支自己的生活,为了保持曝光率而不断地制造话题、公开隐私,而是通过更多的关注力激发自己更健康更有活力,督促自己更勤奋更有能力,鞭策自己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并从中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。
一旦只剩下隐私可关注,而没有其它技术含量,得不到精神上的满足和提升,网络红人的生活会让人感到虚伪且做作,就像生活在范斯沃斯住宅里一样,那种生态圈子和游戏规则亦会使人焦虑,比如一对号称环游世界的“网红”,被曝光其实早已分手,但为了商业利益,还是要假装卿卿我我,拍很多奔袭各地的生活照上传社交网页,拍完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。另一位“网红”女主播在朋友圈里留下这样一段话:“我会找到其他工作,不让直播变成生计而失去了它应有的乐趣。我理解的主播是快乐的、有尊严的、对粉丝有感情的……”
信息化时代,因为信息的极度发达,受众的关注力不会太持久,所以靠刷屏、搏眼球带来的效应极其短暂,也因为信息发达,受众的选择面也会空前广阔,围观者或者消费者很快能够辨别出优劣,这个时代不缺千人一面的锥子脸,缺的是有个性的面孔、击中心灵的声音、独树一帜的作品,缺的是踏踏实实把事情做到极致的精神,借用一个手工艺人的话说:“不是打心眼里认可的事情是不可以做的,会长出鬼鬼祟祟的气质……”因此,虚伪的、过度的、违心的宣传,在社交网页的放大下更显得可笑,世上本没有捷径,走的人多了,还是没有捷径。(二芮)